“文山慧海”系列采访之四
俄乌战争或在催生十大全球变局
孙宸：贾教授您好，众所周知，俄乌战争于2022年2月24日正式爆发。俄军当天即成功登陆乌克兰南部港口城市敖德萨，并突破乌克兰第二大城市哈尔科夫州界，乌克兰首都基辅与哈尔科夫指挥所遭到俄军火箭弹袭击。有报道认为，俄乌战争是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重要转折点，反映了俄罗斯与西方之间在安全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分歧正在升级为难以调和的巨大“矛盾”。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呢？您认为俄乌战争会带来哪些连锁反应？
贾文山：第一，俄乌战争的全面爆发也标志着普京为构建欧亚经济联盟破釜沉舟的强大决心。作为欧亚经济联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乌克兰在美国的支持下倒戈欧盟，是美国阻挠俄罗斯力图建立以俄罗斯为中心的欧亚经济联盟强有力的举措之一。打造欧亚经济联盟是普京总统的“让俄罗斯再伟大”的梦想。 但是对美西方来讲，欧亚经济联盟的成功建设就是变相的苏维埃政权的死灰复燃， 因而视之为洪水猛兽。普京总统曾经说过：苏联的垮台不仅是二十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浩劫， 而且标志着俄罗斯民族崇高历史地位的跌落。 然而， 对美西方来讲，普京这一梦想的实现意味着上个世纪二战后几十年赢得冷战的果实将会付诸东流。 普京出兵乌克兰意味着俄罗斯为打造欧亚经济联盟将不惜使用武力。
第二，俄乌战争正在给欧洲，乃至全球造成一场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曾经被誉为“欧洲粮仓”的乌克兰，如今却是一副国家分裂、战乱不止的场面，大量平民伤亡，流离失所。据不完全统计，当前已有多达近70万难民从乌克兰涌向欧洲其他国家。如果战争继续，难民规模很容易上升到100万人。这次难民规模已超过二战以来欧洲历史上最大难民潮。
第三，俄乌战争正在导致美西方将俄罗斯伊朗化。日前，美国和西方多国发布声明宣布禁止俄罗斯部分银行使用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此前，美西方曾利用类似制裁重创伊朗经济。在长期的伊核谈判过程中，美国曾于2012年和2018年两次对伊朗启动SWIFT制裁、逼迫伊朗妥协。制裁对伊朗石油产业、国际贸易、金融货币系统、宏观经济形势均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当前，俄乌战争爆发后，美西方在制裁措施上加快了俄罗斯伊朗化的趋势。
第四，俄乌战争导致北约和德国的国防开支极大增长。德国计划将每年把超过GDP2%的经费用于国防开支。2022年2月27日，德国召开紧急会议，朔尔茨宣布德国国防军将获得1000亿欧元的专项资金用于国防现代化。同时，从今年开始，德国每年用于国防的开支将超过本国国内生产总值的2%。作为二次世界大战战败国的德国不仅乘俄乌战争之际向北约缴纳作为成员国应缴的国防开支， 也将本国的国防开支增加了一倍多， 从2021年470亿美元国防开支增长到2022年的1127亿美元国防开支。俄乌战争后的德国告别和平主义传统，德法关系， 德英关系， 欧盟走向及其与美国关系的动向都值得高度关注。
第五，俄乌战争或将推动俄罗斯进一步东方化。俄乌战争爆发后，美国和欧盟与俄罗斯的关系几乎崩溃，这将促使俄罗斯更加依赖中国，中东地区以及拉丁美洲和非洲等地区的国家。俄罗斯东方化进程将势不可挡。同时，未来在印度和俄罗斯之间也可能会建立更多和更紧密的合作关系。这将推动印度采用以俄罗斯和中国为主，以美西方为辅的外交战略，从东西两方获取利益。究其原因不外乎是美国坚持推行其独断专横的单边主义外交理念，无论是特朗普还是拜登都坚持着“美国第一”的战略目标，他们推动的一切外交政策都在为美英澳军事工业集团的利益服务。印度对此心存疑虑。
第六， 俄乌战争正在绷紧了台海问题各方的神经，美台日担心中国效仿俄罗斯攻打乌克兰一样武力收复台湾。虽然俄乌关系与两岸关系不完全一样，但是俄乌战争的渊源， 动因，进程及其战略战术为台海问题的认识理解和最终解决正在提供一个少有的鲜活案例， 有许多方面值得比较研究。 虽然普京将装备核武器的俄军战略威慑部队升级至特殊战备状态，但是，俄乌已经开展了外交谈判。 如果俄乌外交谈判成功，这就给祖国统一提供了一个可资借鉴的路径或模式。
第七，俄乌战争或正推动战争核武器化的进程。2022年2月27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命令将装备核武器的俄军战略威慑部队升级至特殊战备状态。在美国和西方国家高强度的制裁下，俄罗斯不得不通过释放强化的核威慑信号，试图遏制美西方国家的军事反制行动，为俄罗斯升级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提供保障。但是在我看来，俄乌战争在中国等世界和平力量的调停下，未来将会走向谈判化，即非暴力化。这也是对战争各方最为有利的结果。如果谈判取得成功，俄乌战争就不会带来更大的世界变局，也同样会终止战争核武器化的趋势。
第八，美西方对俄罗斯的全面制裁或将加快推动世界半球化治理体制的形成。在被迫承受金融、航空、能源等多方面制裁后，俄罗斯或将联合中国和伊朗加快建立自己的跨国金融流通系统。而未来互联网、航空， 数字经济等其他产业也将会在规则和制度上分化成东西世界两大阵营。这也将意味着联合国的分裂。未来半球化的世界或将由东西方两大集团组成：美西方集团以美欧发达国家为主；东方利益集团则是以欧亚大陆地区国家为主，包括中国，俄罗斯，印度和伊朗，以及非洲、拉丁美洲和中东其他发展中国家。这两大集团各有优劣。美西方集团人口数量较少， 市场较小，但其在高科技、经济、教育， 传媒，和医疗等多方面占有优势。而东方集团则拥有更大的人口基数和更为广阔的市场，这些奠定了其未来发展的雄厚基础。这两大集团在未来或将形成先竞争后合作或既竞争又合作的态势。半球化既不是美西方集团的第一选项，也不是东方集团的第一选项，但是目前看来，美西方集团和东方集团之间的不相容不相让正在加快世界半球化的进程。而俄乌战争全面爆发或已成为推动世界走向半球化的重要标志。
第九，俄乌战争或导致联合国洗牌在所难免。当前联合国的常任理事国由东西方国家代表组成。西方国家包括美国、英国和法国，东方国家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俄乌战争爆发后，乌克兰总统呼吁联合国取消俄罗斯常任理事国席位。他的这一呼吁目前虽然没有得到美西方的呼应，但是应该予以高度警觉。俄乌战争结束后， 俄罗斯或将在美西方推动下被迫取消其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身份，而印度或日本则可能被美西方推荐为候补国。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俄国曾在战争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如何在二战结束77年后守住其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身份，对俄罗斯乃至东方集团国家，这将是一场非常重要的外交挑战。
第十，俄乌战争在新冠疫情的基础上，进一步打断了全球化进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愿景正在面临更严峻的挑战。在俄乌战争中，美国致力于使用极限施压的方式对俄罗斯进行制裁。这些制裁更多的呈现非军事化，使用美西方主导的规则制裁俄罗斯，如启动SWIFT制裁等。这意味着美国为了维护其全球霸主地位，企图扭转当前东升西降的全球局势，不惜死磕具有独立自主文明传统的民族和国家， 逼其就范。世界半球化治理机制虽然并非东方集团和美西方集团的第一选择，但是目前来看，世界半球化机制的形成在所难免。
孙宸：是的，您说的很有道理。您认为当前美国和西方国家应该怎么做？
贾文山：在原有的全球化进程中，虽然欧洲和美国发挥着主导作用，但是中国和俄罗斯也都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作为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中国与俄国千百年来沉淀积累的文明智慧及其在现当代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在全球化体系的构建和完善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样，作为中东文明的代表，伊朗也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当前，美国和西方国家应该放弃独断专行的心态，推动权力和利益共享，接受世界多极化和东西方平等共治的时代。俄乌战争爆发的原因，究其根本是美西方统治集团冷战思维作崇，排斥和拒绝其他文明智慧的融入，一心维护其世界霸主地位。美西方应抛弃其不切实际的制度优越感和单边主义外交做派，接纳和吸收来自俄罗斯、中国和伊朗这些文明古国的伟大智慧。只有这样，东西方文明才能实现合作共赢，推动世界和平发展，促进全球新秩序的建立。
战争不是解决冲突问题的第一选项，战争更不应主导世界的未来。无论是在当前备受冲击的全球化进程中，还是在未来或将形成的半球化体制中，我们都要竭力避免战争的发生，致力于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立，迎接全球共治时代的到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保共同安全，维护共同利益，打造共同价值，实现全球共同繁荣，维护全球的和平统一，尊重和接纳全球文明的多元化，落实全球各国民族平等原则。做到这些是我们全球所有国家共同的责任。
孙宸： 那中国应该怎么做？
贾文山：慎防美国制裁使中国俄罗斯化。从特朗普任职开始，中美关系逐步趋于紧张。过去中美的合作关系正在逐步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以竞争为主的对华基调。在美国启动SWIFT制裁，俄罗斯被逐步伊朗化的进程中，中美关系也日趋激烈，中国要慎防成为美国的下一个制裁目标。不过， 中国经济总量是俄罗斯的十倍，中国经济总量从购买力上算，已经是美国总量的120%。 假如美西方对中国全面动用SWIFT制裁工具，这无疑是美西方的自杀之举。
孙宸：好的，感谢您的回答！希望俄乌谈判能够取得成功！教授，再见！
贾文山：再见！
作者： 贾文山，山东大学特聘教授； 山东大学（威海）全球胜任力研究院院长
采访者： 孙宸，山东大学（威海）全球胜任力研究院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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